最是记忆乞巧节,每个女孩儿只能过一次,还能“预测”自己的未来,所以特别隆重。娘是个热心人,读过小学,在当年的婶子大娘辈中最有“文化水”,为什么这样做,都能讲出自圆其说的道理来,事无巨细,都是她给我们张罗。
七个不过十岁的女孩儿,有姐姐、花姑、雪荣、小娇、小荣、梅,还有我,初七下午就凑七样米,小米、高粱米、豇豆、绿豆、花生,实在凑不够,娘就放上红枣和麦粒。看看太阳到树梢了,娘就淘干净了米,拉动风箱,做起了乞巧米饭。我们七个像小燕子翩跹翻飞一样,兴奋地跑进跑出,这个往灶膛里填一把柴火,那个拉几下风箱,翻看娘放在笸箩里的剪刀、纺车等小工艺品,猜测着自己的运气。热气上来了,娘让十岁的花姑打头,按年龄和生日大小依次排开,我在末尾,每人拿一炷香,一套说词娘早就教好了,每人在心里不知重念了多少遍,满怀神圣地向着大队院前的甜水井出发了。天黑下来,月光淡淡,只能看到燃香明明灭灭的红光,闻到空中飘荡着的缕缕清香。我们围定井台,站成一圈,把香插在泥地上,然后仰望星空,边说边转:“站井台,望北海,王母娘娘送巧来。粗布衣裳俺会铰,绫罗锻匹俺会裁。写字念书样样行,长大准成女秀才。”大家尽力字正腔圆,连说七遍,集体朗诵比赛那般认真,星星好似裁判,它们的忽闪就是默认。
往回走,老远就闻到了乞巧米饭的香味,娘站在门口迎着我们。灶屋里没有了灯光,借助月光,看到锅台上一溜摆放着饭碗,虽看不清楚,大伙儿也知道里面放好了用秸秆扎制的剪刀、纺车、毛笔,还有地毯针、顶针、水笔、豆秸。凭这就能看到我的未来?我的心里突突地跳,摸起一碗就走,等娘划火柴点亮了煤油灯,才发现碗上放着一根豆秸,代表的意思我有所明了,还是不放心地问:“娘,俺摸了豆秸,有啥讲究?”娘高兴地说:“豆秸,长大了当秀才,二妮儿呀,你就颠势(努力)念书吧!”姐姐摸的是纺车,会纺线织布,手巧;花姑摸的是顶针,心数多,聪明……娘说,按老例子还有白菜帮子和肉,白菜帮子鲁,念书肯定不行。肉呢是说一个人肉乎乎的,脑子不转弯,这两样都不好,怕我们这些闺女受不了,打击念书的积极性,就改写了老例子。这时灶屋里叽叽喳喳响成一片,七嘴八舌不停口,这个说婶子你给俺看看,我摸到毛笔了,那我长大了能做啥?那个问嫂子俺是不是现在就会做衣裳了?
女孩儿的心啊,聪明灵秀,清澈的水一样,娘满足了我们的心愿,七个女孩儿仿佛变了一个样,走路都带着一股精气神儿。到过年考试后,学校里组织学生敲锣打鼓地给三好学生送奖状,戴红花,看着我和花姑被红花映得满脸通红,街上的婶子大娘都说:“还真是灵,花打小就明白,二妮儿念书保准差不了……”
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,便再也关不上,那香甜的乞巧米饭,形体逼真的小剪刀、小纺车等,此刻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。春节、元宵节多少节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了,只有乞巧节永远地留在了记忆深处,刻上了深深的烙印。当年的小女孩早已长大成人,回首往事,无不感激长辈的成全之心。童年的乞巧米饭,温暖了我们幼小的心灵,成了我们奋发向上的动力与源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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